泊小雨

【贺红】编号0904

1.

“新来的！把这份文件拿到楼下办公室再去复印一份！”

 

啧……什么鬼，老子都来了一个月了还记不住名字！

心里头把自己小组的组长骂了好几遍尖酸刻薄，莫关山抓了抓脑门略微有些长的头发，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直到那边的部长连叫了好几遍，这才勉强爬起身来抓过那份厚厚的文件往下头走。

 

刚来公司那会儿，他也算得上是一个有点性格的家伙，只是这朝九晚五的日子，那些无用的琐事把他那份意气给磨了个干净。

好容易数着时间给熬到了下班的点，莫关山抓了自己的羽绒外套便慢悠悠地跟着人群一起往外头走。

 

灯红酒绿的世界，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或带着自己曾经那充满着喜悦的笑容，或慢慢趋向于疲惫，更多的人则来不及似的刷着自己的终端，与人流擦肩而过，来不及给一个笑容。

对面放大的光屏上各大公司的广告来来往往，莫关山随手买了个饭团，抬头便看见那巨大的屏幕上正端坐着一名年轻人，下方的介绍那里打着大大的教授两个字。

 

这么年轻就已经是教授了啊，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莫关山咬了口饭团，皱了皱眉——那里头好像还是有些凉了。

 

主持人正笑着在那里做介绍：“这几年家庭机器人的投入生产对整个国家的影响都非常大……”

“今天我们特别请来了肖教授来为我们讲解这个问题。”

 

“开始确实对于人伦之类的问题有过很深刻的思考，但在植入约束芯片后，机器人同样具备判断事物正否的能力，在某些方面说来甚至可以比人类还要更加遵纪守法。”

那个年轻人笑道：“毕竟法律也被纳入了他们的行动程序之中。”

 

啊，家庭机器人啊，说起来这几年身边可以看到很多。

 

“它可以为人类带来很多的便利，那些不愿做的家庭琐事也完全可以交给他们，洗衣、烧饭、打扫卫生等等，将人类从这种单调的活动之中解放出来……”

 

车载电视上依然放着这段采访，那金发少年在那里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最新研究项目，眼神甚至都放着光芒——“我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地将机器人向人类的方向靠近，在老龄化越来越严重的现在，大量的家庭都存在没有闲暇赡养老人并照顾孩子的问题，此类服务型机器人的出现不仅能提供普通的服务，甚至还能提供精神的陪伴。”

 

每一句话仿佛都在叫人赶紧动手下单，莫关山看了眼身旁一堆看得入神甚至频频点头的家伙，感觉自己也听得有点心动了。

 

2.

想不干家务么？

想给自己更多的时间争取梦想么？

想有人能够永远听着你的一堆牢骚，不会厌烦，更不会多嘴外传么？

 

那就赶紧下单订购吧！

前一百名打进电话的观众我们还会特别提供额外十年的保修哦！

 

3.

这是莫关山第一次这么想回家，自从在下午收到到货的短信之后他一颗心便开始扑通扑通地荡漾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花这么多钱买这种高科技的奢侈品，莫关山止不住有些肉疼，昨天差点后悔想砍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然而当东西真到了的时候，那时候的肉疼仿佛都是假的了一样——哪怕买了后悔也总比不买错过要好！

 

电梯门才刚打开，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门口放着一个一人高的大盒子。

 

……都没有人来指导使用的么？

莫关山莫名觉得有些不靠谱，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把盒子给拖进了家里。

 

这包装倒是精致——莫关山连开了好几层的泡沫纸还有纸盒子，拆到最后剩了一个闪着银光的金属箱子。

 

就是这个了！

莫关山咽了咽口水，他特意挑了如今大红的乐队主唱秋瞳的模样订制的。

 

他就是喜欢那款软软的妹子——水色的眼睛，金色的长发，永远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还有糯糯的歌声！

 

啊……想想感觉心都要化了……

 

核对完了验证码，打开的那一瞬间，莫关山却顿时傻了眼。

 

——这TM是谁！

 

4.

没有金发！

没有笑容！

 

或者说根本就不是妹子！

 

里面静静地睡着一名黑发的青年，模样俊朗帅气，简直像是电视上那些明星一般，硬生生把周围那些飘荡的塑料泡沫给睡出了一种白蔷薇的味道，这人若是真的跑去演影视剧什么的应该会有不少女孩子追捧的。

 

可！那！又！怎！么！样！

 

老！子！要！退！货！

 

莫关山迅速拨打了之前的订购电话，却发觉不知为何怎么都打不通，在连拨了十个电话以后，终于选择了放弃，一个人对着那挺尸模样的机器人头疼。

 

“你最好能给我做点家务，不然老子绝对砸了你们的研究院！”

 

而那头的肖宇也兀自对着手头的订单犯头疼，完蛋了，孙上将家小姐要的军用机器人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了……

 

5.

自己这钱花了，货却不对，若还搁着不能用，那自己真的是亏大了。

 

他自己端详了一遍那青年的模样，头发细软，漆黑如墨，握在手里的时候还有些柔顺的感觉，简直就是真人……

莫关山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人的肌肤。

 

卧槽，是软的！还有点温热的感觉！

这做的也太TM像了！

 

这时候哪怕是生气如莫关山也不得不感慨一声现代科技的伟大力量。

 

虽然模样可以自己定制，然而为了和真人区别开来，所有的机器人脸上都刻有明显的标记，比如说这一个。

 

“嗯……0904。”

这应该就是编号了，它就印在机器人的左眼下方，若不仔细查看并不会在意，因而倒也不至于让这张讨女孩子喜爱的皮相减分。

 

才刚喃喃念出编号，耳边便传来什么仪器启动的声音，莫关山惊慌失措地又赶紧放开了手，这才发觉对方胸口处隐隐浮动着的光亮。

 

“睡眠模式解除，程序正式启动，正在导入相关数据……”

 

卧槽……！

莫关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一明一暗的光亮，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什么事了。

 

“所有法律以及军用知识导入完毕，受限程序正常，正在联入终端……认主程序启动。”

 

莫关山眼睁睁地看着那青年的手微微抖了抖，手指弹了几下后便松了开去，细长的睫毛也跟着一并颤了颤，睁开的那一刹那，瞳仁之中闪过些许数据和光环。

 

他慢慢地坐起身转过头，目光停留在了莫关山的身上。

 

“确认使用者权限。”

“确认使用者权限。”

“确认使用者权限。”

 

啊？啊！是说自己么？

莫关山又赶了过来，在一堆塑料泡沫还有说明书和配件里翻了又翻，才险险拿起一个打着验证码条纹的纸，却被那人一把拉过——

 

唔？

唔？！！

 

……卧槽，连嘴唇都仿真到了这个地步……不对！

 

莫关山赶紧将对方推开，连喊了好几句卧槽，你你我我地指了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那家伙却是冷冷地开了口。

“认主程序运行结束，使用者权限确认完毕。”

 

“编号0904随时为您服务。”

 

你们机器人认主程序这么黄暴你的设计者知！道！么！

 

6.

等莫关山回过神来的时候，青年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主人，现在就要开始相关程序的运行么？”

 

哇……让一个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的男生叫自己主人的感觉有些微妙……

起码也是那种软软的穿着女仆装的妹子什么的……

 

“额……总之，别这么叫我，给换个名字，听着别扭死了！”

“启动初始设定修改系统。”那声音虽然听着正常，可那语音语调怎么都觉得别扭，“选择使用姓名。”

“就……就……就莫关山好了。”

 

“姓名已录入。”

他点了点头：“还需要更改其他的么？”

 

“还有什么？”

话应刚落，眼前便展开一片初始设定的内容，看得莫关山简直脑袋大。

 

嗯……对于机器人的称呼选择……

 

默认那栏上写着的正是编码。

 

“编码是不可改变的，哪怕加入新的昵称后，使用编码也依旧有效。”

 

这样，莫关山忽然感觉回到了当年玩养成游戏的年代，瞥了眼墙角那掉落的纸盒上大写的“天河研究所”，啪啪地打了几个字进去。

 

——那就叫贺天算了。

 

“昵称修改完毕。”

 

又改了好几项的基础值后，莫关山终于趴下了——怎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玩意儿这么难用的啊！

阅读了一下接下来那快超过五十项的性格选择，莫关山觉得万分头大，这时候贺天在一旁幽幽地插了一句道：“嫌麻烦的话也可以选择默认属性。”

 

嗯？默认？这个好！

莫关山很快就在最上方那里看到了默认按钮，没多想便摁了下去，就也没看到后头贺天别有意味的笑容。

 

“所有基础设定已选择完毕，修改程序关闭。”

 

啊，大功告成了！

莫关山懒洋洋地靠在了沙发上，伸了伸脚道：“总之，先给老子去扫个地什么的……”

“不会。”

 

哈？

 

莫关山看着贺天慢慢地蹲下来，眼神与他对视，不复之前的尊敬，缺少露出了一个略带恶劣的笑容。

“我是军用机器人，知道什么意思么？”

 

“简单而言就是说……”

 

——我除了揍人以外什么都不会干。

 

7.

莫关山被对方的气势吓得咽了咽口水。

 

——刚才那个文质彬彬叫我主人的家伙到哪里去了！

 

贺天整了整身上附带的简单衣物，笑道：“这就是默认性格啊，顺便……”

 

“一旦选择确定之后是无法更改的。”

 

莫关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从这句话里面听出了浓浓的讽刺，还有自己仿佛被坑了的感觉。

——退货！我选择退货！

 

8.

当然退货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努力和平相处了。

莫关山给研究院打了第二十通电话，再次得到无人接听的回复后，狠狠地摁灭了烟头，转身回了房间。

 

贺天循声望去，忽然开口：“离你的校验文件截止日期还有三天就到死线，推荐你现在就开始工作。”

 

“啊啊啊啊啊！给我闭嘴啊！”

莫关山哀嚎了一声——这种事情就不用汇报给自己知道了。

 

贺天作为军用机器人，并没有录入相关家务处理的信息，因而并不能提供相应的服务，当然别说不提供了，能不给自己搞破坏就不错了。

莫关山至今还记得，上次放贺天进厨房的时候，他一台机子就折断了一溜的刀具，如果不是自己进来的早，整个案板都能被他砸了——他甚至打算直接拿喷火枪来做饭。

 

“真是无法理解你们人类。”

贺天慢悠悠地翻过手头那本《一百种料理的制作方法》，叹了口气道。

“明明知道早就应该做的事情，却一定要拖到最后。”

 

“呵呵。”

老子那个时候效率最高行吧？！

 

总之自己根本就不是找了个保姆，而是请了尊佛回来。

莫关山瞥了一眼半靠在沙发上看书的贺天，姿态虽然看上去自在悠闲，可每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随时都能为了可能的战斗做好准备，只是这样的一个家伙手里捧着的却是一本料理书，倒是显得有些突兀的好笑。

 

到现在还是觉得很难想象这竟然会是一个机器人。

 

淡淡的黄色光晕照亮他眼角处的数字，有些耀眼。似乎觉察到了莫关山的视线，贺天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开口道了一句。

“我饿了。”

 

9.

天知道为什么机器人还能有饥饿的感觉，莫关山黑着脸打开抽屉那一打五号电池，往贺天手里塞了七八条，看着对方一口一个的速度，不由摸了摸肚子。

 

妈的，老子也饿啊！

 

“啊，对了，今天我学会了一个菜，挺简单的。”

贺天吃到第三条电池的时候，迎着莫关山怀疑而诧异的目光，忽然开口。

 

莫关山心惊胆战地等了大半天，听着里头一堆乒乒乓乓的声音终于在十分钟后等来了自己的晚饭。

 

方便面。

 

日……

 

这句粗话是肯定不能骂出口的。

莫关山至今还记得，上次对着电话里那机械女声那句“对不起你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骂了四五句国骂后被这个人一脚踢到沙发上的经历。

 

“方便面含有人类身体所需的六大营养元素。”贺天这样解释道。

 

“重要的是味道啊！味道！”

莫关山咆哮道。

 

贺天思考了许久后又拿出了几个调料包：“那下次我换成海鲜鱼板口味的？”

 

……果然不能期待机器人能理解口味和味道的区别，莫关山选择死亡。

 

10.

贺天不能理解的东西有很多。并不是说不明白词汇的含义，毕竟他随时都可以进入搜索引擎，拿出来的答案简直和X度百科里复制黏贴来的一样，他只是不能理解更多更加深层的含义还有情感，因而他对于人类的情感也非常感兴趣。

 

他经常会指着电视剧中的片段露出困惑的表情。

“为什么女主都叫男主不要走了，男主还是要走？”

“为什么男主让女主听自己的解释，女主根本不听？”

 

这种剧自己早百八十年不看了，莫关山也不知道该何从解释，尤其是对着对方那张好奇而迷茫的表情——他还真的是一片空白啊。

 

不过比八点档更重要的还是自己手头的文案——妈的，又拖到最后一天了，估计得奋战到黎明……

这头莫关山忙得焦头烂额，贺天还在努力地看着电视剧，并试图寻找网络上的各种评论来分析双方的感情——似乎有些明白却还是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误会都解释清楚了，男女主最后却没有在一起呢？”

“大概都心灰意冷了吧，这俩人都已经没爱情了！”

莫关山凭着对这部言情剧的记忆随口回答了一句。

 

贺天捏了捏下巴，问出了一个千百年来被无数人问过，却依然得不出正确答案的问题。

“爱情是什么？”

 

我日……

莫关山抓了抓乱糟糟的那头红发道：“你能别TM再看这黏糊糊的玩意儿了么！”

 

“老子要是能回答这问题早百八十年就当大学教授，而不是坐在这里写这种傻了吧唧的文案！”

 

那头的电视剧终于大结局，贺天可惜地看了眼演员表，这才悻悻地收回目光转向莫关山那头。

“我一个礼拜前就催过你赶紧写文案，你那时候在刷微博。”

 

莫关山埋在电脑键盘里头装死。 

“我不听，我不听……”

 

眼皮正打着架，却听见头顶不知何时传来对方的笑声。

“第十五集的时候女主也是这样。”

 

啊？什么意思？

莫关山泛着困，一时间跟不上贺天的脑回路，等发觉的时候文档上都是一片的signa;slkgjaois了，匆匆忙忙删除那些乱码，贺天盘着腿坐在他桌案对面忽道。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莫关山正想问对方到底明白了什么，贺天已经转移了话题。

“已经十点半了，建议这个时间点进入睡眠。”

 

“艹，老子要是能睡早睡了！”

 

“经常熬夜会导致免疫功能下降，心血管疾病、高血压、中风、糖尿病的疾病概率增加，还会导致失眠、健忘……”

 

“你就让我慢性自杀到死吧！”

看着贺天那明显就是拿来揶揄自己的无懈可击的笑容，莫关山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心累，不由默默地嘀咕了一句：“如果人能像机器一样就好了，不用担心疾病，也不用担心死亡。”

 

“是么？”贺天直直地看着莫关山道：“我却希望能和人一样去知晓各种情感。”

 

莫关山闻言一愣，入目是贺天那微微皱着眉的表情。

 

每次他都情不自禁忘记面前这个家伙是机器人。

贺天会微笑也会流泪，他甚至可以通过检验他人的各种荷尔蒙以及激素分泌来准确判断他人的感情，只是他不能理解这些感情。

 

莫关山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些什么，他只是忽然觉得对方有些可怜起来了。

 

11.

自己欠下的债，跪着也得还了。

莫关山迎着朝阳终于摁出发送的按钮后，眼皮终于再支撑不住，倒头便睡了过去，而等睁开眼睛的时候整片天都黑了。

 

艹，老子是直接睡了一天么，莫关山动了动身子却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

 

啊，是贺天给自己搬过来的么？

这家伙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虽然想想对方把自己搬过来的样子……

 

莫关山不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装腔作势般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然后就遭遇了被誉为人生中最痛的一件事——脚趾撞到门框。

 

一连骂了十七八句脏话，莫关山跳着脚倒在地上连连吸冷气。

 

“放松。”

“唔？”

脚踝忽然被人抓住，莫关山下意识地挣了挣，耳边却传来谁人淡淡的命令声。

 

贺天？

 

不知为何在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所有的心绪就好像都放松了下来，难道真的是单身太久，现在都已经饥不择食了么？

 

贺天轻轻地抓着脚踝绕了绕，又捏了几下。

“疼么？”

 

语气是难得的温柔，而且两人这动作也有些暧昧的尴尬，莫关山有些不大习惯，红着脸摇了摇头。

“嗯，没有扭伤，只是有些起皮。”

在伤处涂完药膏后，贺天这才松开了手。

 

“谢、谢啦。”莫关山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咳了几声：“还有之前也是……”

 

“所以是要以身相许么？”

 

啊？

莫关山表示不是很能理解这个机器人的脑回路。

 

贺天忽然垂首在膝盖处轻轻吻了一记：“电视里头都是这么演的。”

 

——你当牛做马也成。

 

“滚！”

莫关山痛快地吐出了回复，一路抬着退跳着回了房间，假装没听见背后那若有似无的笑声。

 

这家伙的学习速度实在是太可怕了……连调侃都已经学得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到底是哪个白痴把这家伙的默认性格调整地这么恶劣的啊！

 

12.

贺天确实有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

以莫关山这个人类为例，他不懂为什么他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天才做，明明知道来不及了还能在那里紧张地刷着微博看着美剧。

他不懂为什么这个人情感起伏这么大，前一秒还能骂爹骂娘，后一秒就能笑得下面的房东都跑上来敲门。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知道垃圾食品不好，熬夜不好，可他依旧最爱吃各种外卖炸鸡，没有工作照样能熬夜high到第二天。

 

更奇怪的是，自己却总是情不自禁地觉得——这个人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可明明机器人的设定上是不应该有自主情绪还有想法的。

 

今天的贺天依旧呆在房间之中看着他的晚间八点档，努力理解人类的感情。

 

门碰地一声被打开了，贺天那句欢迎回来还没说出口，莫关山便瞪大着一双眼睛看着他道。

“你是不是改动了我的文件？”

“那天其实你的文件没有保存就关了，我有连接你的网络，所以准确来说只是在还原过程中附带系统作出的适当修整……”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子真是爱死你了！”

 

莫关山第一次收获来自那尖酸刻薄的组长的肯定，在其他人的文件被原路打回以后，只有自己的那个方案被采用了——那么距离自己升职加薪、出任CEO、当上总经理的目标也就越来越近了！

 

对方的拥抱来的猝不及防，贺天反应了许久这才根据所察觉到的信息作出了回应。

 

这个人现在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他很兴奋也很开心，这时候应当给予鼓励，或者其他正面的反应……

 

贺天的动作却有些凝滞，直到莫关山兴奋地跑去厨房拿冰镇啤酒也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察觉到在对方拥抱自己的那一刻忽然有大量的数据涌入，那数据太过庞大甚至叫他无法逐一分析，他作为军用机器人，身上采用的都是世界顶级的计算系统，可依然无法分析数量如此巨大的信息。

 

是病毒还是什么？

 

太奇怪了，管理自己体内所有激素和循环的仪器仿佛坏了一般不听使唤，完全失控，直到许久才慢慢褪去，贺天找了半天的原数据，却发觉它和大量其它重要信息相交叉，一时竟不明白该不该删掉它。

 

这又是一个什么文件？

出现的这么突兀，后面试着删除好几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次复原。

 

贺天迅速提交了这个未知病毒，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见着似乎对自己并没有太大危害，在那原病毒处建立了检测程序后便也不再管它。

 

13.

莫关山自持和贺天相处的还算和平，虽然是军用机器人，但贺天的权限其实非常少，显然开发并不完全，偶尔自己还会带着他出门，虽然所有人的焦点永远都是自己身边这个家伙。

 

贺天不光外貌出众，身材也一样傲人，让这么个人跟在自己背后，感觉就好像跟个走红毯似的，不时回头，这人还会适宜地微笑回应，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不时有几个女生议论纷纷地经过，红着脸仔细打量那人的外貌，只是在看见他眼角的编号后又不由感到失望，不过贺天似乎全不介意，依然淡定地走在大马路上。

 

每次到19号花园总会涌进来一大波的家伙，贺天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倒是能呼吸呼吸上头的新鲜空气，莫关山便只能在人潮涌动中挣扎，好几次险些被人给重新带下车，都是被贺天重新一手给捞回来的。

 

最后贺天索性直接左手握了把手，右手把人给护在了怀里，莫关山挣扎了几次均宣告失败不说，还被旁边几个人给往贺天的方向又给挤了几寸，到最后就差没贴在对方身上了。

 

……这各种意义上来说好像……不太妙啊……

 

莫关山的心情很微妙，这总让他想起一些不大美好的东西来，不过另一头的贺天其实也并没他想得那样游刃有余，上次才建立的防火墙被“病毒”轻松突破，贺天可以感觉到一种名为快乐的情感慢慢浮现在自己的脑中，人工制造的心脏也慢慢加速跳动，方才还足够顺畅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忽然不想再将那个病毒消除了——这感觉真的很好。

 

14.

莫关山感觉自己需要静一静，对一个机器人产生情感这种事情在人类社会中并不罕见，甚至也隐隐成为一个社会问题，机器人在各方面都在努力同人类靠拢的同时，这个问题的出现似乎也是必然的了。

 

可贺天能明白这种情感么？

 

拎了一堆方便面和冰啤酒，莫关山打了个哈欠重新走回回家的那条道路上，却意外遇见他最不想碰见的一个家伙，或者说是他当年最不愿意记起的那段记忆的元凶。

 

“哟，红毛，看样子活得还挺滋润的啊。”

“呵。”莫关山也同样露出揶揄的笑容来：“看样子这么多人就你蛇立活得最不痛快吧。”

 

当年莫关山同蛇立混过社团一阵子，后面觉得没意思便不声不响地退出了那里，但第二天整个学校便都贴满了他是同性恋以及涉黑的文字还有图片，闹得可谓满城风雨，嘲笑有之，骂活该的也有，更多的还是等着看戏的家伙。

 

“怎么？最近听说你改喜欢女人了，真是没志气透了。”

莫关山咬牙切齿道：“总比你要好。”

 

“是啊。”

这句蛇立倒是不反驳：“所以借着兄弟一起发个财啊。”

 

旁边的几个路口明晃晃地站着几个拿着棍子的家伙，莫关山浑身发冷——蛇立敢来找自己就一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当年他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毁了，现在也一样。

 

下次出门一定得看看黄历才行。

 

莫关山往后退了几步，立刻挑了处人少的地方飞奔而去，又迅速拿了袋子里头的罐头往外头砸去，只可惜有人比他动作更快。自自己大学毕业后就再没运动过，莫关山呼哧呼哧地还没喘两口就已经被人给拎着衣领给拽倒在了地上，紧随其后的就是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再是背部，手肘……

 

自己根本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耳边还传来蛇立带着笑意的一句——注意点别把人打死了，不然可就问不出银行密码了。

 

“你也可以选择问我。”

 

一个淡定的声音来的突兀，在场的人停了动作往声音那处看去。

对莫关山而言，再没有比这更熟的声音了，熟的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却是蜷了蜷身子，实在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你又是谁？”

蛇立皱了皱眉，贺天并不回答，只是慢慢拨开那波人群，蹲下来看着莫关山，就好像他们当初第一次见面一样。

 

“准备好了么？”

啥？

 

蛇立还没回过神来，却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围在莫关山身边的那群家伙都捂着肚子倒下了——动作好快！

 

别说蛇立，莫关山也吓了一跳——当初贺天那句除了揍人什么都不会还真的不是乱讲的。

 

“你也准备好了么？”

贺天的目光重新转移到自己身上，莫关山还没有回复就已经被人直接打横抱起，那姿势简直羞耻到爆，叫他掩面不忍直视。

 

“下次你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见一次，打一次，记住了么？”

男子斜眼往背后看去，薄薄的薄唇仿佛刀刃，说出的话更是狠厉——虽然莫关山觉得这比自己现在的姿势更羞耻就对了。

 

15.

回家路上莫关山顺便吐槽了一遍贺天那句话。

“你这狠话放得也太老套了！”

“电视剧都是这么说的。”

 

果然……

莫关山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不过真TND爽！

 

“你这家伙还真是除了揍人什么都不会啊！”

“是除了揍人什么都不干，不是不会。”

贺天特意强调了一下两者的区别。

“那你能做饭么？”

莫关山一句问得贺天哑口无言，最后才好不容易讲出一句——“好歹会煮方便面。”

 

“呵！就会煮个方便面看把你给能的！有本事上天啊！”

莫关山咧了咧有些发疼的嘴角，无意抬头却发觉贺天抬了抬眉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啊。”

 

16.

这天说上就上，还真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莫关山啊啊啊地嚎了好一会儿，死死地搂住贺天的脖颈不敢往下看，耳边空余了贺天得逞的笑声。

 

“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睁开眼睛看一看。”

 

说起来真是奇怪，自己竟然会这么信任一个机器人，甚至这样轻飘飘一句话都像有着千钧的重量。

 

莫关山睁开眼的一刹那，万千的星辰仿佛下落一般地铺开在眼前。

 

有些美丽是无需思考便能直击心灵的，他从没这么深刻地体会过一句话。

 

“其实老子小时候还是想过当宇航员的，可惜成绩不够，身上还留了疤……”

莫关山伸了手在那夜幕之中晃了晃，这闪烁着的亿万年前到达的光芒，就好像自己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喂，贺天，你怎么会来找我的。”

对方顿了顿，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一直在看着你。”

 

现代网络真是便利，贺天这么回答道。

 

莫关山骂了句娘，想着自己平日里那些不良仪态一定被这家伙给看了个彻底，而后又突然想起和蛇立的那些话，不由感到一阵尴尬。

“那那些话……”

 

话没说话便被贺天的声音打断。

“你只需要记住——我永远不会背弃你。”

 

因为我是属于你的。

那语气坚定如誓言，莫关山心念微动，一个抬头，却无意跌进对方那淡淡闪烁着光芒的眼睛里。

在这里也有一颗星星，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17.

那打了二十多通的总是失败最后被遗忘的电话却忽然有了回应。

 

负责人上门回收的时候表情不免有些抱歉，将钱全部退还后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再给个机器人，附带终身保修。

 

可自己只想要这一个。

 

但贺天不是普通的家用机器人，因而回收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莫关山能理解，只是不能接受，直到分别的那一刻，他依旧做不到笑着将人送回研究院。

 

相比于莫关山，贺天的态度却要自然很多，自然得叫他有些沮丧和怨恨。

然而在最后在迈入电梯之前，贺天却停了脚步，对着身后的莫关山，轻声开口。

“知道了你这么多秘密，不如我也告诉你一件秘密。”

 

机器人其实本不该有秘密的，但是抵不住病毒的威力。

 

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病毒了，它叫人喜怒哀乐都不由己，全挂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它叫人知道不知满足，叫人铤而走险。

它也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病毒了，它叫这世界的每一刻都温馨如春，再没有孤单，再没有黑暗。

 

——“我明白什么是爱了，莫关山。”

 

18.

在那之后机器人仍在不断革新，价格也越来越便宜，但莫关山再没有买过第二台，只是照样熬着他的夜，在死线继续挣扎。

 

什么都好像没变，什么却都好像也都变了。

 

莫关山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耳边正好传来外头的敲门声。

 

“有你的快递，请在这里签个名。”

门外正站着一名快递小哥。

 

嗯？自己最近有买过什么东西么？

 

莫关山犹豫着却还是签了名，看了看门口：“快递呢？”

 

头顶忽然传来谁人无奈却熟悉的笑声。

 

“在这啊，傻红毛。”

对面的家伙摘了头顶的帽子，帽檐下那张脸不曾变化，甚至还带着自己熟悉的轻佻的笑容。

他也正是让自己难过到现在的元凶。

 

诶？

莫关山感觉脑中有根弦断了，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眼眶先一步红了，声音也怎么都发不出来。

 

“我让那教授给我新加入了家务大全还有一千多种料理，现在你可以放心让我进厨……”

贺天还想再解释一番自己的变化，对面的莫关山却是恶狠狠地扑了上来，甚至不忘在那同真人无二的皮肤上咬两口。

“喂，在那之前应该还有要说的话吧。”

 

贺天微微一笑，轻柔地将人放在地上，对着那努力忍着什么的眼睛郑重地开口——

 

“我回来了。”

 

·END·

————————————————————

感觉可以配JJ的《编号89757》，题目来源也是因为这首歌，感谢前段时间小天使们的指点还有建议，对我启发真的很大，真的感觉……没有什么词汇可以描述我内心的感动了。

谢谢你们，你们真的是我的天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