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小雨

【贺红】妥协[哨向]（四十六）

“欢迎各位的到来。”

当飞机到达机场的时候，当地负责接待的单位相关负责人提前做好了准备。

“先去外事办公室办理前款规定手续，随后大使馆的塔区分部管理人员会带领各位前往安排的住宿地点。”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憨厚的中年男子，那眼睛细细小小地眯起，却总让人感到里头似乎闪着什么精光。

 

莫关山多看了那人两眼，并没有开口，只老老实实地跟在记者团后头走，努力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在新闻司结束手续，取得外国记者证后，莫关山这才有了自己在干一件怎样的大事的实感。

 

现在，他离那个人有多近呢？

 

 

“嘶……妈的，那人可真是一块硬骨头，这都几个月了，一个字都没翘出来。”

“可不是么！我和老大意思了一下说干脆就用点手段，谁知道也没什么效果……”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往嘴里塞了根烟，又回头看向走廊尽头那一处被严密保护着的白色房间。

“不过这次老大好像打算来狠的了？”

“以往那些还不够么？那些手段往常我在战俘营里都没怎么见过。”

“那怎么能一样……这个人可是哨兵啊。”

听着这句话的男人脸上竟也有些许不忍的神色：“他可真是摊上事了……”

 

白色、白色、白色。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一种颜色给吞没了。

 

这个房间是专为哨兵以及向导所特制的，对于精神世界是一种完全的屏蔽，别说放出精神体了，就连进行少许的精神试探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就仿佛是讲一个健全人的四肢砍去一般，削去直觉查探的可能，并对精神世界进行压迫和收缩，这不仅是对于肉体的折磨更是对于精神的考验。

 

没有尽头的白色和光亮彻底仿佛水滴一般一点点侵蚀着人的意志，扰乱着人体的平衡，虽然哨兵的肉体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然而五感的敏锐所带来的更是对于四周些许变化的察觉。

起初的一个月中，房间的光线强弱以及位置在不断的变换，为的就是消耗掉哨兵的意志，使其精神力不断削弱，而这样的一个削弱过程更是不可逆的。

 

七时三十二分三十五秒，七点钟方向。

 

贺天将手指往地一抹，啃出来的锋利的指甲在地面上勉强划出一道浅灰色的痕迹，而在那一道周围更是数不清的灰色横线弥补在一处，一些横线当中还有着粘稠的黑色痕迹。

 

安静，雷奈。

 

贺天知道自己如今的状况非常糟糕，比自己的精神底线率先崩溃的自然是精神体，作为精神体的本能，它们讨厌着这样的环境，它们无法为自己的主人做任何事，却依旧要受到相同的痛苦。

贺天只能分出一部分的精力极力去安抚自己的精神体。

 

雷奈是经过高压训练过的精神体，有着极强的服从性，若只是普通的精神体，此时很有可能已经连同精神空间一起反噬，而如今几个月来它还能撑到现在，勉强维持着精神世界的稳定，可以说已经是极其优秀的存在了。

 

精神空间中的黑豹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又粗粗地喘了几口气，身上仿佛压着千斤之物一般努力抵抗着趴在原地，只是那双澄黄的双眸之中隐隐又开始翻上些许血色，巨大的兽爪抓紧了脚下的泥土。

 

总有一刻，我会带你出去。

 

吼——

 

黑豹急促地回应了一声，而后便闭上眼睛进入沉睡的状态。

 

贺天睁开眼睛，随后立刻看向了三点钟方向，终于开口。

“……林教授，好久不见。”

 

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男子正立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若不是那张脸已经毁容看得有些瘆人，此时应该是一个相当温柔的男子。

“好久不见，你的状态还不错，这很出乎我的意料。”

 

贺天没有回答，林枭则自顾自地讲了下去：“你是第一个能撑到现在的哨兵，我觉得你也一定能带给我更多的奇迹。”

“当初我就应该连带着你的哥哥，一起把你收到我的麾下，你们一家的人……都很不错。”

 

贺天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但隐隐猜出了一些消息，例如十年前对方突然的死亡，自己的哥哥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老教授当年落下的残疾。

 

而这些天来他也渐渐明白对方到底从事的是一件怎样的事情。

 

人类的进化到底是由什么来决定的呢？

哨兵和向导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这将会是人类未来的发展方向？

 

这当初正是他和老教授两个人共同研究的一个课题，而后不久却就迎来了一人的死亡。

 

“人类的未来到底应该掌握在谁的手上？所谓的大自然还是自己？”

“人们总说人定胜天，可每次到这种研究的关键点上却又迟迟不肯前进一步，人们想改变想前进却又不肯付出任何的可能的代价，这又怎么可能？”

 

林枭打开了大门走了进来。

 

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走进这里！

 

贺天整个人精神立刻一振，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走路略有些踉跄的中年人，虽然没有动作，然而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被调度到了最高的警戒状态。

 

“这是一场人类未来的豪赌，没有人敢拿未知的未来来进行这场赌局。”

斟酌了一些时间，贺天终于还是回答道。

 

林教授笑了两声：“你觉得人类是有高低之分的么？”

“没有。”

“然而还是会有的，只要人类有差异，有感情，那么他们就永远抹不去那一份比较的心理，而只要有了比较，就会有落差。”

“金钱，容貌，智慧，家庭，性格，经历，一切的一切包含着未知和偶然，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认知也是不同的，那么在某些方面的前进速度就会不同。”

“无论在哪个国家，在现在依旧存在着暴力、盗窃、犯罪，有些人天生性格就存在缺陷，有着最好的出身，受过最好的教育却有着最龌龊的内心，有些人出身平凡，却天生仿佛是一个圣人，这之间的区别难道只是三言两语可以撇干净的？”

“还有哨兵以及向导的存在。”

他说。

“为什么哨兵和向导不得不被拘束在塔区之中，被军方所控制？仅仅白塔是错的么？塔区是错的么？”

他摇了摇头。

“未来将会是哨兵和向导们的。”

“人类七千多年的进化史以来，多少人种覆灭消亡，这难道真的仅仅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类从来都是残忍的，他们已经进行了无数的关于未来的豪赌，如今却又想要把原因推给外界，想要遗忘，愚蠢。”

林枭的手中摇晃着一瓶试剂。

“我一直在对比和分析普通人和哨兵向导之间的基因区别。”

“如果他们做不出选择，那么我自然需要身先士卒。”

 

贺天瞪大了眼睛，脑中的线索开始串联起来。

 

被教授绝口不提的过去，哥哥从沙漠之中回来之后的异象，所有的时间点一瞬间似乎都已经对上了。

 

“他那次，也是你。”

 

林枭的手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啧了一声，配上那张有着斜斜刀疤的脸，万分的狰狞可怖，一时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笑。

 

似乎是在笑，他喉间传来几声怪异的嘶鸣。

“真可惜是不是？”林枭咧了咧嘴：“还好我这个学生养了一个好弟弟。”

 

“欢迎进入未来的人类世界。”

 

银色的针头慢慢逼近，贺天后背都被冷汗浸透——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被注射着麻醉剂，这几日可能是为了避免影响药剂效果才开始停药，然而长时间的麻醉剂注射叫他现在一时难以迅速反应和动作，可他面对着的这个人却还是一个实打实的哨兵！

 

妈的！

 

贺天禁不住此时也想爆粗口，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如今就是对方案板上的肉，还能有什么办法？

 

针头破开皮肤进入血管之中，透明的药剂开始缓缓往体内推进。

 

1毫升、2毫升……

 

贺天紧闭着的眼睛忽而睁开，左手迅速地握住对方的手连带着针筒迅速拔出。

 

针筒摔在地上，药剂也跟着流了一地，贺天没有看那一眼，迅速反扑外面的数字盘。

 

“铮——”

一声怪叫随着扑闪的翅膀的声音袭来，棕栗色的羽翼仿若钢铁一般所及之处皆是深深的刀痕，那怪鸟凭空出现，下一刻就朝着贺天的方向飞驰而来。

 

“吼！”

贺天身姿纹丝未动，在他凭着记忆迅速解除了精神抑制的一瞬间，黑豹便从他背后显出身形来，钢爪扑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带落了许多羽毛。

 

“哈哈哈哈哈！”

林枭忽而大笑了起来，而那只怪鸟随之只是在空中滑翔了一周，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动作便停到了主人的身上。

 

可贺天也随之停住了脚步。

 

他已经不能再走出去了，因为他现在已经被困在了对方的精神世界。

 

这是一处戈壁沙滩，一片荒芜的世界，一个失去了向导的哨兵的世界。

 

贺天并没有关心那么多他和教授的事情，他现在必须要弄清楚林教授是什么时候做的？又是怎么做到的？

 

“羡慕向导的特殊能力么？其实哨兵也同样拥有，只不过还需要进化而已。”

贺天回过神来，让雷奈迅速退回到安全地带。

 

他冷眼看着面前那个中年男子，林教授微笑着看着另一边大海上的龙卷风，伸出手指——曾经失去向导的我几乎要被这风给撕裂，然而现在我已经不用害怕这些了。

 

贺天忽然明白了。

答案只有一个——他已经拿了他自己做过实验。

 

“你其实也是半个实验体。”林教授道：“还记得你曾经用过的07型控制剂么？”

 

“这就是它的前身。”

贺天心一紧，仿佛又回想起当初被那药剂所苦苦折磨的那些日子。

 

“要重新考虑来到我的世界么？”

贺天抬头看向对方：“那丽呢？”

 

林枭呵呵地笑了两声：“谢谢你还记得她，只可惜我这宝贝女儿已经有了新欢了。”

“相信吧，没有什么人是无法取代的，你也是，于丽于我都是。”

 

男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无比的讽刺。

 

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开始一场战役，这不仅夺走了天时更夺走了地利，不过四五个回合，贺天就已经落于下风。

 

 

他忽然想起当初那个雨夜，自己被三个成年哨兵给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似乎也是一样的狼狈。

 

只是这一次没有控制剂来反杀了，甚至没有人来帮助他，他默默地咽下口中的那口血，又重新站起身来，忽然开始庆幸自己同那个红毛终于还是认真道别了的。

 

他的视野依旧在努力寻找着对面人的弱点，正如他从小被教导的那样，哨兵的命运就是战斗，然后光荣地死去，那么所有的人民都会记住你。

 

可是人们所说的铭记，最后换来的难道不都是谁也不会惦记的遗忘么？

 

遗忘。

 

贺天心忽然一闷。

自己这么久没有回去，家书应该都已经送到了那些人的手上了，包括给那个红毛准备的，自己甚至还没敢直接寄给他。

 

想回去。

 

想见他。

 

想占有他。

 

一边庆幸着当初没有与他结合，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也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的同时，一边心中隐隐却涌动着一种黑色的情绪。

就仿佛当初冒险注入07药剂的那时候一样，那种抑制不住的占有欲几乎就溢满了心头。

 

林枭看着贺天眼中慢慢泛起的凶光，便知道之前注射的那几毫升的药剂到底还是有了一些效果，而且这个人曾经还注射过实验体。

 

想到这里，林枭心中开始狂喜——这个贺天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存在！

 

人类的进步总是存在着太多的偶然，而这个贺天就将会是那一个偶然。

前段时间的精神刑罚所积累的结果已经开始见效，自己只需要等待一些时间，当这个人的精神彻底被压制崩溃的那一刻……！

 

林枭缓缓向面前的人靠近，这个青年如他的精神体一般都是一头凶兽，就好像如今哪怕到了强弩之末，也还是不肯服输。

 

贺天可以感觉到意识缓缓的消沉，长时间的疲劳和睡眠时间的不足所带来的后遗症是非常猛烈的，而自己之前冒险的行为显然依然不是很理智。

 

脚步略有些踉跄，可姿势依旧非常的稳健，动作也依然干脆利落。

 

“贺天！”

 

贺天身形忽然一顿——自己好像已经出现幻听了？

 

“贺！日！天！”

 

直到身后传来温热怀抱的那一刻，贺天脑中想着的却还是——现在还出现幻觉了？

 

直到传来小兽的一声嚎叫，周围的环境仿若被谁人撕裂一般，忽然又恢复做了之前的样子。

 

贺天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是真的！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只是几个月没见，这个人却好像变了很多。

 

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稳重。

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就已经追赶到了他的身边。

 

“傻着干什么！快跟老子走了！”

 

耳边炸裂声交杂着警报声响起，贺天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就被人给拽着开始狂奔起来。

 

“红毛，这边！”

“红你妈的毛！你再敢这么叫老子一句，老子就打你！”

“切！对着朋友脾气还这么大。”

“谁他妈跟你是朋友！”

 

见一？！他怎么也在这里？

 

贺天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世纪的消息，但目前要紧的事自然也不会是纠结这些，毕竟就算是震撼弹，以哨兵的反应能力，也能够在几分钟内恢复正常，拖延的时间并不会很久。

 

贺天看着面前那个牵着自己一路狂奔的背影，一时竟有一种太过喜悦而带来的不安感。

 

因为幸福所以不安，因为不安所以恐惧。

 

他牢牢地抓住那个人的手，目光闪烁。

 

他没有告诉莫关山，在他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的那一刻，仿佛身披着阳光，照亮了整个世界，嚣张骄傲一如往昔。

 

叫他无法放手。

 

TBC

————————————————————

下章细讲莫关山那头的事情，然后预备开车。

林枭：……MD感觉眼睛都瞎了。

看完今天更新的我仿佛已经闻到了下章浓浓的贺红气息嘿嘿嘿……